威武將軍府。

牡丹苑中，主母張氏端坐在正房正中間檀木椅子上。頭上梳著工整牡丹朝鳳鬢，頂著一副黃金鑲著紅寶石的發箍。身上穿著繡著大朵牡丹杭錦緞子面夾襖，右手帶著一枚白金鑲紅寶石戒指。腳下蹬著今年京城雲錦閣新出的如意履。

身後站著陪房林媽媽，並幾個一等丫鬟。一個小丫頭挑起簾子說：“幾位少爺和小姐並三個姨娘給夫人請安來了”。

林媽媽看了一眼張氏的眼色說：“讓他們進來吧”。

威武將軍夫人張氏，是吏部郎中的嫡女。張氏的父親張老爺，早年只是吏部的一個不起眼的員外郎。後來把一個庶女送給丹陽侯當妾。名聲雖然臭了，但是總算搭上丹陽侯的門路，升為吏部的一個主事。雖說只是個三品官，可是吏部到底是個肥缺，一時間也算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。

威武將軍姓楊名淵，家中的爵位傳承了三代，已經從侯爺變成輔國將軍。家中近百年也沒出什麽出彩的子弟。他因為岳父的緣故，在晉城這地方除了知府老爺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。他心知這都是岳家的功勞，所以對太太越發的恭敬。是以後院留下的都是幾個生了子女的姨娘。

張氏生的嫡長子楊焜早早就念書，可是自從過了童子試成了秀才之後，就再無寸進。這張氏托了張老爺的門路，把長子送到京城外家讀書。嫡女三姑娘楊清芊年紀小，跟在張氏身邊學著掌家、理事。

孟姨娘原是鏢頭女兒，身上有些功夫。後來家裏犯了事，被賣進府中。一朝入了威武將軍的青眼，生下大姑娘楊清顏、三子楊燦。

李姨娘是張氏的陪嫁丫鬟，當年在孟姨娘有身孕的時候，由張氏做主開了臉做了姨娘。所以唯張氏的馬首是瞻，連帶著她生的二姑娘楊清歡也日日奉承在張氏身邊。

劉姨娘原是早年老夫人身邊的丫鬟。張氏沒進門前就做主擡進門，做了通房生了二公子楊爍。

將軍府的規矩，每日早起給主母請安。兩個庶子上午習文，下午自行溫習或者習武。三個姑娘除了三姑娘楊清芊跟在張氏身邊。其餘都跟著家裏的女師傅上午學習女戒女訓，下午跟著自己的姨娘做做女紅。

眾人先給張氏請安，然後三個姨娘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，幾個孩子都落座之後，張氏方才開口：“知府李大人的夫人過幾天生日，我準備帶你們一起過去賀壽。

清顏你既已和他家定親，去跟未來婆婆、妯娌多相處一下也是好的。不過一定要謹言慎行，不要節外生枝。

一會林媽媽給你送去一套我新得的，鴉青色的八團喜相逢紋織繡銀衫。並一套青玉首飾，你戴著倒是不錯的。”

楊清顏起身行了個福禮，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說：“謝母親的賞。母親的教誨孩兒一刻不敢忘懷，不會墮了將軍府的威名”。

張氏懶得理會姨娘們，一揮手說：“行了沒什麽事了，你們都退下吧”。

李姨娘和二姑娘楊清歡回到自己的海棠苑，打發下人出去之後。只剩娘倆在屋裏，楊清歡氣哄哄的坐在椅子上。李姨娘看見她如此，趕忙倒了一杯茶給她。她也不喝，劈手就摔在地上。

李姨娘唬的一跳，小心翼翼的四處看看，見丫鬟們都在屋外才稍稍放下心來。緊張的說：“姑娘你這是幹什麽？要是讓夫人知道可不得了”。

楊清歡生氣的喊道：“夫人，夫人眼裏可還有我這個人。又給衣服，又給首飾的。姨娘她只不過比我大半歲。可你看看，家裏什麽都是緊著她的。”

姑娘你小點聲，讓人聽見了，可了不得。那一件鴉青色的八團喜相逢紋織繡銀衫和青玉首飾又值得什麽。那不過是給知府家的臉面才給她的。

可是，那是知府家的公子……楊清歡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，有些話就沒法說出口了。

李姨娘知道女兒素來心高氣傲，也只得拿話耐心的勸她。我的好姑娘，姨娘知道你心裏念頭。那楊清顏不過就是嫁給個知府的庶子。我聽林媽媽說，到現在也沒個正經差事，文不成武不就。只是天天跟在嫡子李大少爺身邊胡亂混日子而已。

楊清歡有些心緒覆雜的問：“姨娘你說的可是真的”？

千真萬確，姨娘何時騙過你。姨娘這些年伏低做小在太太身邊為什麽？不就是為姑娘你尋個好出路。姑娘沒有親兄弟，日後姨娘就指望姑娘過日子了。難道還會害你不成。

楊清歡聽到這有些解氣的說：“親兄弟又有什麽用？你看二哥和三弟，一個成了錙銖必較的商人，一個就是個武夫每日裏舞槍弄棒的。日後能指望他們什麽。姨娘放心有朝一日我嫁的如意郎君，必讓姨娘揚眉吐氣的過上好日子”。

李姨娘聽她這麽說，知道她心情已經好轉，愈發肯定的說：“姑娘說的是，姨娘這輩子就指望姑娘了”。

孟姨娘和楊清顏、楊燦一起回到自己小小的的翠微院中。楊燦年僅十四，身高五尺，劍眉入鬢，眉宇間自有一股子傲氣。雖常年習武，但是卻心思細膩。

孟姨娘道：“燦兒，你不要每日只是練功，也得學習聖人之道。”

他平日裏不愛說話，但對自己溫柔的姨娘，從來都是放下身段哄著她。於是溫言道：“姨娘說的是，兒雖不喜那酸儒說話，但是為了姨娘說不得也的考個秀才讓您高興”。

“好好，姨娘就知道你孝順。”

“顏兒，你是個大姑娘了。你雖然和李府二公子訂了親，凡事多想想，多看看，總沒有壞處。太太一向對大家都算公允，你是家中長姐，一定要給妹妹們做好榜樣。”

楊燦挑了一下左眉，“李府二公子？”

孟姨娘關切的問：“他怎麽了？燦哥”。

“沒什麽，只是聽聞他平日裏只是跟在他們家大公子身後的。怕姐姐嫁過去受到妯娌的怠慢。”

孟姨娘嗔怪道：“你這孩子，二公子是個庶子，不過一向都是養在夫人跟前的。想來規矩也是極好的。做人媳婦的哪有不受些委屈的，姑娘可別聽三郎胡說。

還有燦哥你既擔心姐姐吃虧，以後須得上進，也好為你姐姐撐腰”。

楊清顏聽聞此處有些害羞。她捏著手中繡著竹葉的素帕，挽著孟姨娘的胳膊柔聲說：“姨娘，燦哥懂事著呢。人各有志，燦哥既然喜歡習武，索性就讓他從武也就是了，你別逼他”。

“好好好，姨娘知道你們姐弟情深。日後呀，你出了門子，還得燦哥幫你撐腰。看見你們都好了，姨娘才算好了呢。”

“姨娘放心，我一定一直護著你和姐姐。”

孟姨娘有些哽咽的道：“好好，你們都是好孩子。”

李知府府內，到處花團錦簇，下人們井然有序，忙而不亂。因是四十歲的整生日，李夫人特意渾身上下穿了一身紅。只見她身著蘇繡的百花鳳尾裙，腰間系著一塊雞血石雕成的福豆，手上戴著一圈雞血石手串。紅彤彤的看著整個人極為喜慶。

一屋子的夫人小姐圍在她身邊說話，通判夫人劉氏上來湊趣笑著說：“我的好姐姐，看你這一身紅，稱的你顏色更好了。我還以為自己記錯了日子，是來參加你三十生日呢”。

“你瞧你這張嘴，我都要娶媳婦了，怎麽能和小姑娘們比。倒是你——”話音沒落就聽見有人報，威武將軍夫人攜公子小姐給夫人賀壽。李夫人半開玩笑的說：“小心嚇著我的未來兒媳婦”。

等到威武將軍夫人張氏帶著二位公子和三個姑娘來到了正堂。楊清歡到底忍不住四處看了一下。屋裏一水的黃花梨木家具，多寶閣上玉器、百寶盒一看都是有些年份的古物，舊而不破。再看擺在墻角的，也像是前朝的青花玉香爐，屋裏沒有燃香，都只是瓜果香氣就讓人覺得特別的好聞。

她不禁心中懊惱，這李夫人果然家大業大。聽說是丹陽候的一個遠方侄女，看著氣派的樣子，怎地就便宜了自己那個悶葫蘆大姐。

待上的前來，張氏等人先給李夫人見禮賀壽。覆又跟眾人見過。李夫人見她們坐定招呼道：“平哥兒在前面招呼其他的哥兒們，遠哥你帶著兩位公子去前面園子裏跟他們一起也就是了。”遠哥只擡頭看了一眼楊清顏，就斜仟著身子讓楊爍、楊燦跟自己出來。雖然兩家訂了親，可是三人平日裏不在一個圈子裏玩，幾乎說不到一起去。遠哥也只是帶到地方，略微介紹了一番就走開了。

楊爍知道這三弟性子有些孤寡，叮囑道：”三弟你自己去玩吧，不用理我。不過不要走遠，小心別沖撞了女眷”。

楊燦輕巧的說：“二哥放心，我心裏有數”。說完就往一個假山那邊去了。楊爍知道他性子，只得苦笑一下。正巧有相熟的朋友打招呼，也就索性隨他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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